第3頁(第1/4 頁)
喬來主日學背片兒。喬背片兒是為了正面那張洋畫。她並不多想金句上的「神愛世人,甚至將他的獨子賜給他們」是什麼意思,也不想「虛心的人有福了」多麼重要,她只愛惜正面的洋畫。回到家,她把洋畫壓在枕頭底下,等家裡只剩下她和小臭子時,才拿出來看。只有一次背面的金句引起了喬的注意,那金句說:y亂的人終歸要下地獄。正面的畫是愛y亂的人在地獄裡的受難圖,有下油鍋炸的,有被鋸子鋸的。
小臭子也記住了班得森教人唸的y亂,從主日學校回來問了喬一路,問喬y亂是什麼意思。喬光拿手打小臭子的後腦勺,打得小臭子直納悶兒。回到家喬才把小臭子款待到炕上,倚住牆角一堆笨花說:「你就喊吧,一喊一道街,也不怕有人聽。」小臭子說:「不是片兒上的?」喬說:「片兒上的事也不是誰都能聽。」小臭子說:「那班得森還說,還教人背。」喬說:「班得森說行,他是牧師。」小臭子說,「班得森能說,咱們就能說。y亂、y亂就y亂。」喬說:「好,你還說,看我下回還帶你去背片兒。」
小臭子一聽喬不帶她去背片兒了,才從花堆裡坐了起來,趕緊說:「喬,我不說了還不行。」喬說:「這還差不多。知道y亂是什麼意思嗎?」小臭子說:「好,你說。」喬說:「我是要遞說你。你不是問那倆字是什麼意思?就是啊……來,你先躺下我才遞說你。」小臭子又躺上花堆,使勁擠住喬,喬說:「把你那耳朵對住我的嘴。」小臭子把耳朵對住喬。喬像往小臭子耳朵裡吹氣一樣,說:「就遞說你一個人,可不興你遞說第二個人。你要是遞說第二個人,我知道了就扭你。」小臭子說:「我不說還不行。」喬說:「遞說你吧,y亂就是配對兒。」小臭子說:「就是狗配對兒?」喬說:「不算狗。」小臭子說:「算雞不算?」喬說:「也不算雞。」小臭子說:「算牛不算?」喬
說:「不算。」小臭子說:「算豬不算?」喬說:「不算。」小臭子說:「那羊、驢,騾子哪?」喬說:「不算不算,你別問了。」小臭子說:「都不算天下哪還有配對兒的物件?」喬說:「再猜你也猜不著。遞說你吧,指的就是人。」小臭子一聽說是人,便納起悶來:「人也配對兒?」喬說:「是男女就配對兒。不信回家問問你娘。」小臭子說:「我娘打我。」喬說:「就別問了,指的也不是你爹和你娘,是別的。」小臭子說:「別的是什麼?」喬說:「指的是漢子串門兒娘兒們養漢。知道了吧?」 老有上身穿一件白細布汗褂,下身穿一條紫花單褲,站在喬家牆外打量喬家的棗樹。他看見有幾個大串杆紅了「眼圈兒」,想起大人常說的一句話:「七月十五紅眼圈兒,八月十五挨棗杆兒。」現在剛七月,老有頭上有汗,白布汗褂穿在身上也沾肉。
老有是明喜的兄弟,是老生。明喜的年紀象老有的爹,可他爹在城裡二高當校長,教國文和地理,通音階,會按照簡譜填詞:「麥已收割,豆已收割……」他跟班得森作朋友,主張信徒對主虔誠,兒童們殷勤,卻不信教。班得森也請他為主日學校作歌詞:
手舞足蹈唱新詩,
讚美真活神。
米珠薪桂夠我用,
應該學殷勤。
老有爹教老有殷勤,也教老有文明:不許老有吃集上的餄子、鹹驢肉,不讓他買切開的西瓜,不讓他坐在剃頭挑子上剃頭,領他到城裡理髮館留分頭,衣裳也比別人穿得嚴謹,不能敞懷挽褲腿,更不許光膀子。老有常覺著自己是個大人,可他才十歲。
老有平時不敢出門,怕人看,怕別的孩子拿坷垃投他。他沒事就一個人到花地邊上散步,他知道散步就是閒溜達。老有散步,順便察看全村的花情,用竹劈兒做把尺子丈量花的長勢。他看見城裡「棉產改進委員會」的人都這麼丈量,量出花棵的高度就把尺寸記在紙上。他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