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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音被廚房門隔掉一半,越來越不真切。
沈甜眼淚糊了一臉,跌跌撞撞去櫃檯後拿包。樓上腳步聲響,瀋海匆匆下樓,探頭看她已經背上包,嚇了一跳。
「嘖,你這孩子,大過年的鬧什麼?」
他一把奪過包,又彎腰放回原處。沈甜站著不動,身後有一雙大手推著前進,目的地是廚房。那裡在她心裡已然是地獄模樣,斑駁的門後依然傳出模糊不清的咒罵和哭泣。
她抓著櫃檯,掙脫推她的手。
「爸。」她幾乎發不出聲音,「你不要再假裝當和事佬了,我也一樣討厭你。」
多少次這樣的時候,她被罵完,再由他慢聲細語地叫她去道歉,轉頭送到陳方華面前,她會乖乖照做,直到氣氛回歸和諧。
如果她從陳方華身上學到的是在意金錢,吝嗇,那在瀋海這學到的,就是懦弱,討好。
都不是什麼好東西。
以後的人生還長,她想丟棄這些纏繞她二十幾年的詛咒。
瀋海第一次聽到她對於他這個當爸爸的評價,她竟然說討厭。這讓本就寡言的他更說不出話,嘴唇抖了幾下,發出幾聲破碎的音節。
「你…這……唉。」
他皸裂的手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煙盒,從裡拽出一根叼在嘴裡,嘆了口氣。
沈甜不再看他,轉身拎起包,向大門走去。
深冬臘月,一年的最後一天。寂靜的小巷,地上殘留的積雪被踩成灰黑色,又結成冰,上面零零散散地遍佈紅色紙屑,是喜慶的鞭炮殘留。
她靜靜地踏上這條紅色的路,一步又一步。
小巷很短,又很長,歡笑從圍牆深處傳過來,讓從家裡奔逃出來的沈甜顯得很可憐。
身後沒有人影,遠遠傳來幾聲狗叫,嗚咽著,又消失,像被肉骨頭堵住了嘴。
沈甜拎著包,臉頰被寒風吹著,卻慢慢腫起。一邊凍得通紅,一邊燒得通紅,她沒理會,昂起頭,看到巷口就在眼前。
那裡停著一輛車。
她換了隻手拿包,慢慢走過去。
車窗開啟,露出顧逸之的側臉,他比上次遇見疲憊了些,身上還穿著那身衣服,頭髮有些亂,眉骨邊一塊深紅色的血痕。
已然結痂。
他們同時震驚,一起說:「你臉怎麼了?」
沈甜忽然笑了,腫著的臉紅紅的,醜醜的。顧逸之目光不離她,伸手開啟車門。
車裡溫暖如春,沈甜靠在椅背,不知為什麼,這車她只坐過寥寥幾次,卻給她一種家的安全感。
顧逸之問:「想去哪?」
沈甜說:「回家。」
第36章
車窗外,藍底白字的路牌迅速倒退。沈甜閉著眼,斜靠在椅背上,故意把腫起的左臉隱在髮絲裡。
誰都沒說話。
但他們都心知肚明。
路過服務區的時候,顧逸之獨自下車,回來時遞給她一個冰袋,用軟白色的手絹包裹著。
他說:「敷在臉上。」
沈甜的嗓子已經呈報廢狀態,她從鼻子裡壓出一聲『嗯』,輕輕把冰袋放在臉頰。
車繼續行駛,又走了一段,前方開始擁堵。今天是特殊的日子,只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人,都會不惜代價,只為團圓。
他們卻做了逆行者,狼狽不堪地從所謂的家裡奔逃。
晚上九點,疲憊到極限的兩人,終於看到巨大的紅字:江城歡迎你。
一路奔波,終於抵達。
到家時沈甜幾近脫力,顧逸之也沒好到哪去,鬍子長出來,頭髮也亂糟糟的,活像在天橋下的流浪漢。
她拉著他的手,走去臥室。